“老疙瘩”下山
“老疙瘩”原本是打死都不下山的。
“老疙瘩”名喚田長元,在陜西省寧陜縣海棠園村中壩組的山頭上一個人住。幾個月前,當於曉磊和駐村幹部一起來勸他下山住敬老院的時候,田長元板著臉,上下打量著這些人,誰說話也不理。
於曉磊是從北京來駐村的扶貧工作隊第一書記,田長元照樣一點面子沒給,直接甩出三個“打死不”:打死不住敬老院、打死不和監護人同吃同住、打死不離開老屋。
這其實是之前駐村幹部反復對田長元宣傳的幾個養老選項。田長元聽得耳朵都長瞭繭,“逼”得他都能自己總結瞭。
這算是把所有選項都給堵死瞭。
田長元讓駐村工作隊很擔心。今年80歲的田長元是五保戶,無兒無女,腿腳不靈便,吃飯也沒人管,唯一的監護人就是他在外打工的侄子,萬一遇到什麼情況,很難照應得上。就是平時下山買個菜都得花兩三個小時,幾十年沒修過的黃土屋,就像是發黑的舊報紙疊的一樣,也不具備改造條件。
相比監護人照顧,駐村工作隊綜合考慮之後,認為集中供養對田長元來說更好。
脫貧攻堅戰打響之後,寧陜縣將全縣無勞動能力、無生活來源和無法定贍養人的60歲以上老人,統一集中供養在全縣的7個的敬老院裡。寧陜縣中心敬老院副院長安明蘭說,敬老院裡的老人都是自願入住的,入住之後老人的生活起居、生老病死都由縣政府來管,傢屬可以隨時來看。
可是,任憑駐村幹部們怎麼變著法兒勸,田長元就像是鑰匙斷在鎖眼裡的鎖,什麼“鑰匙”也打不開。
於曉磊一行隻能再次怏怏而歸。之前他們已經去瞭不下五次,全是空手而回。
於曉磊知道田長元心裡有疙瘩沒解開,可也隻能“厚著臉皮”繼續上門。見常規宣傳沒效果,於曉磊帶著“問題意識”去串門,揣摩“疙瘩”到底在哪裡。
又幾趟下來,他們才慢慢找到瞭突破口。
“哪有那麼好?我又不是沒住過,你可別蒙我。”一次正在向田長元誇敬老院時,田長元終於說出瞭自己心裡的疙瘩。
原來,十幾年前,田長元和幾個夥伴曾在老敬老院住過一段時間。當時,吃、住、看病條件都太差,到現在都心有餘悸。
“去瞭,待幾天就沒瞭。”田長元對敬老院很害怕。
“以前敬老院條件確實不行。”於曉磊“逮住”這個疙瘩,“不過現在的敬老院修得特別好。敬老院是縣裡僅有的兩個有暖氣的地方之一,另一個地方是幼兒園。工作人員照顧老人們吃喝拉撒,也都特別上心。”
“敬老院裡還專門配瞭醫生。得瞭大病,還有縣裡和西安的醫生遠程會診給咱們看。”一旁的駐村幹部補充。
駐村幹部們一口氣說瞭一通,田長元還是硬疙瘩一塊,半天也沒回一句話。
於曉磊見機行事,又提議說:“你先試住一個星期。覺得好,就接著住,不花錢;覺得不好,我們再把你接回來。”
田長元這才勉強同意試住一周。
一個星期過去瞭。駐村工作隊如約到敬老院看田長元,田長元大變樣。原來衣服老不換,積的灰都發亮反光,裡外衣服扣子也沒扣對。現在新衣服穿得整整齊齊,胡子刮得幹幹凈凈,從前發灰黑的臉也白凈不少。
“好是好,就是有點想傢裡的奶粉和冰糖瞭。”田長元還是挑瞭個“刺”。
那是他侄子給買的,其實也值不瞭多少錢。“不過,這可不是小事,也不是討價還價。”於曉磊說,下山之前老人總喜歡飯後喝點奶粉,嘴裡含塊冰糖。這是他的生活習慣,一時間很難改變。
駐村工作隊給田長元做瞭供應冰糖和奶粉的保證,他才“不折騰”瞭。
“可別當成是完成任務交差。”於曉磊告訴新華每日電訊記者,“必須站在他的角度想,真心為他好。老百姓就是從這些小事上感受溫暖的。”
“老疙瘩”終於解瞭“疙瘩”。臨走時,田長元看駐村工作隊幹部的眼光,透著依依不舍。看著田長元和夥伴們樂呵呵地聊天曬太陽,於曉磊覺得有點像第一次送小朋友進幼兒園一樣,“幹成瞭一件大事”。
“和群眾打交道,一定要比群眾更有耐心。群眾心裡可能有疙瘩,但你不能認為他是不領情。”他掰著手指頭說,勸田長元下山前前後後勸瞭有十幾次。(張典標)